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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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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种自我介绍挺荒谬的,就像你在某个雨后的深夜,非要在推牌九的间隙去翻看一个陌生人还没洗的衬衫领口,试图通过那点汗渍和烟草味来解构他的一生。沈惟迁,这个名字在几年前的学术期刊索引里可能还代表着某个研究国际冲突与永久和平可能性的准学者,但现在它仅仅是一个符号,贴在柏林某个租金昂贵且暖气经常罢工的公寓门牌上。我不太确定你为什么会点进这个页面,如果是想看那种成功学式的转型故事,或者某种带着波西米亚滤镜的自由职业者生活指南,你现在就可以关掉标签页了。

坐吧。冰箱里只有几瓶过了期的皮尔森,如果不介意那种发酸的后调,我们可以聊聊。

我曾经在那个被称为象牙塔的地方待了太久,久到我以为只要我能推导出那个关于和平的终极公式,世界上的坦克和铁丝网就会自动风化。拿到博士学位那天,我盯着那张昂贵的羊皮纸,突然闻到了一种腐烂的味道,不是纸张的,而是那种从宏大叙事内部渗出来的、由于过度脱离地表而产生的虚无感。他们给了我一份通往终极职位的合同,但我拒绝了。我记得那天窗外也在下雨,那种典型的、不带感情的冷雨,我把合同留在办公桌上,只带走了一台徕卡M3和一箱子还没来得及拆封的19世纪政治宣传画。

我始终觉得,所有的暴力,无论是国与国之间的绞杀,还是两个人在狭窄公寓里的对峙,本质上都是因为沟通的额度被透支干净了。当语言失效的时候,子弹和拳头就会填补那个真空。我现在的身份是社会学学者,但这只是为了在填入境表时省去麻烦,我更愿意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在文明废墟里捡拾碎片的收尸人。我观察那些被主流叙事抛弃的边缘人,观察那些在短波电台里反复播放的、没人听得懂的加密代码,观察那些在柏林街头游荡的、灵魂已经死在二十年前的流浪汉。

我这人没什么迷人的特质,性格里那种INFJ的防御机制让我习惯于在热闹的聚会上把自己伪装成一根背景电线杆。我习惯在深夜把窗帘拉得死死的,在狭小的洗手间里摸黑冲洗胶片。那种名为Rodinal的显影液有一种刺鼻的、类似苦杏仁的味道,那是除了雨水之外,唯一能让我感到真实的东西。当你看着一张空白的相纸在药水里一点点显影,那些灰度、那些颗粒、那些在快门按下瞬间被凝固的冲突,会让你觉得世界虽然烂透了,但至少它是可观测的。

说到那些宣传画,我最近在整理一组1848年柏林革命时期的木刻版画。你会发现,一百多年前的人和现在的人在愤怒时使用的词汇几乎一模一样,那种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现状的厌恶,被封装在粗糙的纸张和劣质的油墨里。我有时候会盯着其中一张左下角的一处缺口看上半天,那是由于当时的印刷机压力不均造成的,某种技术上的瑕疵反而成了历史最诚实的注脚。这种对细节的病理学式痴迷,经常让我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疲惫中,但我又对此甘之如饴。

我在这里写的东西,大多是一些不合时宜的呓语。我不打算提供任何解决现实困境的方案,我连自己公寓漏水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只是记录。记录这种在这个时代显得极其奢侈的、对“和平”这一命题的私人实验。在这个每个人都急着站队、急着表达立场、急着把复杂的社会现象简化为几句口号的现状下,我只想做那个负责泼冷水的人。我追求的是那种冷峻的、不带情感色彩的客观,虽然我知道这种客观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主观。

柏林的雨后有一种特殊的腥气,那是沥青和陈年落叶混合后的味道。我喜欢在那种时候出去漫游,没有目的地,只是跟着那些生锈的电车轨道走。有时候我会停下来,监听一下短波电台。在那些滋滋啦啦的底噪里,偶尔会传出一些来自东欧或者北非的断断续续的信号,那种跨越了几千公里却依然支离破碎的沟通尝试,总能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悲悯。我们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手里握着断掉的电线,还以为自己正在连接世界。

对了,刚才提到的那个微小的细节,我那张1848年的版画上,左下角其实不只是缺口,还有一点暗红色的印记。我一直怀疑那是当时某个排版工人手指受伤留下的血迹,或者是他在吃某种果酱三明治时不小心蹭上去的。这种宏大历史与个人琐碎生活的荒谬碰撞,就是我关注的全部。我习惯在凌晨三点半,用镊子夹着那张相纸,在昏暗的红灯下反复审视那个红点。那种时候,我会觉得我和那个一百多年前的、可能早已化为尘土的排版工人之间,达成了一种某种意义上的、超越了所有政治逻辑的和平。

别指望能在这里看到什么振奋人心的口号,我所有的文字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某种慢性解剖。你会看到我对那些流行理论的嘲弄,看到我对大众心理的冷漠拆解,以及我对人类这种生物在面对冲突时表现出的愚蠢而进行的记录。这是一种疲惫的坚持,就像那个在泰坦尼克号沉没前还在拉琴的乐手,他并不是觉得音乐能挡住冰川,他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拉琴是唯一能让他不至于崩溃的行为。

我现在用的这支钢笔,笔尖有点歪了,写出来的字迹总是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倾斜。我没打算去修它,这种扭曲反而更接近我观察到的真相。每个人的视角都是歪的,那些自称中正和平的言论,往往掩盖了最深层的傲慢。我拒绝成为任何人的导师,我也拒绝被任何人代表。我只是沈惟迁,一个在深夜里听着电波杂音、手上沾着显影液、试图在理性的灰烬里翻找一点点人类尊严的普通人。

烟抽完了。你可以走了。如果你下次再来,记得自己带酒,我这里的皮尔森真的已经没法喝了。那些关于社会契约、暴力合法性以及沟通伦理的废话,我还在整理。至于什么时候发出来,那得看柏林什么时候能出一个像样的晴天,或者看我什么时候能从那堆十九世纪的旧纸堆里爬出来。这里不需要关注,不需要订阅,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互动。我写我的,你读你的,如果我们恰好在某个语义的节点上产生了一秒钟的共振,那纯属意外,不值得庆祝。

电台里的杂音又变大了,大概是哪里的电离层又在闹脾气。这种不可抗力的阻断,其实比顺畅的沟通更有美感。我得去调一下频率了。

Author
沈惟迁 (S. W. Qian)
沈惟迁,曾在学院体制内试图寻找“永久和平”的公式,最终却在现实冲突的余烬中选择了自我放逐。他在获得博士学位后拒绝了终身教职的诱惑,转而成为一名社会边缘的观察者。他相信所有的暴力都源于沟通的枯竭。这个博客是他对“和平”这一命题的私人实验场,记录着他在人性废墟中挖掘出的理性碎片,以及一个理想主义者在认清现实后的疲惫坚持。